千篇访谈｜暴雪副总裁兼暗黑系列负责人：如何成为世界级金牌制作人？

在一款游戏的研发过程中，制作人可以说是研发进度的实际制定人，以及很多游戏功能的决策者。在欧美游戏行业，制作人是决定游戏最终做成什么样的那个人，无论是主策划、主美还是主程序等具体负责人，实际上都在制作人的领导之下。

换句话说，一个产品的成功，优秀制作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。那幺，怎样才能成为一名世界级的金牌制作人呢？

最近，入行20多年的暴雪副总裁Rod Fergusson就这个问题接受了采访，他曾是《战争机器》全系列的制作人，如今负责整个《暗黑破坏神》系列。在采访过程中，Rod Fergusson提到了他从售后咨询师到成为游戏制作人的过程，并分享了一系列的建议，希望能给同行们带来帮助和启发。

以下是完整采访：

从售后咨询师到游戏制作人，曾制作《微软模拟火车》和Xbox版《CS》

Q：在想如何成为世界级制作人这个话题的时候，我其实是有私心的，所以邀请了担纲多个大作系列的Rod Fergusson，能否向读者介绍一下，你是如何进入游戏制作领域的？

Rod Fergusson：我开始是在加拿大渥太华担任微软咨询师，他们叫做售后技术咨询，我们向一些大公司销售企业软件，然后进行售后技术指导，收费很贵，当时我记得是每天1500美元，我没拿到那幺高的收入，但他们的收费标准是那样。

我不是最懂技术的人，当时销售的是微软框架，教人们如何像微软那样研发软件，我开始是教这个的，每次课程持续三天时间，最终成为了加拿大区域的冠军。后来微软希望做另一个版本的咨询课程，让我负责领导，我就这样成为了项目经理，在这个岗位上我做了一年半。

我非常热爱游戏，于是当微软开始做游戏的时候，我就在想有没有机会找到一个游戏岗位，那时候还没有Xbox，好像是1998还是1999年，有一款叫做《微软模拟飞行》的游戏招场景制作人，不是主制作、甚至不是飞机制作人，而是场景制作人，当时的场景还是非常像素化的场地，但我觉得这是个机会。

面试的时候，刚好微软又上了一个项目《微软模拟火车》，但当时的面试官告诉我，你是选择在《模拟飞行》做场景制作人，还是想在《模拟火车》当主制作人？我选择了后者，于是经过一系列面试之后，加入了英国的Kuju Entertainment团队，这是我的第一份与游戏制作相关的工作。

有趣的是，在这个项目制作过程中，Xbox出现了，他们希望我们能为Xbox做游戏，于是我又到了旧金山工作室，我是第一个在微软六个月就能发布一款游戏的制作人。

当时微软对于游戏研发还没有特别明确的策略，他们有内部工作室，也有外部团队合作，我很快发现，微软那时候还没有认真打造自己的内部工作室，于是我转到了发行部门，当时是与Valve合作，将《反恐精英（CS）》快速移植到Xbox上。

这是一个很有挑战性的项目，我向上级要求抽调了很多人，组成了团队，到了游戏即将发布的前一天，我们工作了22个小时，只有2小时时间睡觉，最终游戏成功了。

随后，我又接手了研发陷入困境的《战争机器》，当时是从Epic Games收购的，但他们没有告诉我们进度如何、做到哪个地步、问题在哪里。当时他们同时在做两款游戏，另一个是《虚幻竞技场（Unreal Tournament）》，我发现，如果想要像《反恐精英》那样的效果，我最好是加入Epic。

当时回家和妻子说这件事的时候，我告诉她，在复活节活动上，新公司可以带所有家人参加团建烧烤，她问我这家公司有多少人，我表示我是第63名员工。她惊讶的说，“你要离开一个有6.3万人的公司，去一个只有63人的团队？还降薪跑到北卡罗来纳州？”

我非常想要这个机会，后来还是加入了Epic Games，主要是做《战争机器》游戏，几乎每一款都有我的名字。我是《战争机器》第一代唯一的一名制作人，随后担任了《战争机器2》的高级制作人、《战争机器3》的执行制作人。

但是，到了第三代研发最后的时候，Mike Capps（前Epic公司副总裁Michael V Capps）宣布，这将是Rod担任制作人的最后一代《战争机器》游戏。我当时都蒙了，心里在想，“难道我被炒鱿鱼了？”他接着说，我被升职成了制作总监、专注于所有的Epic游戏，包括《虚幻竞技场》，还有后来的《无尽之剑》。

制作人最核心的技能是分清顺序，与团队建立信任很重要

Q：通过你这么多年的经历，似乎对制作人来说，最为核心的技能，是如何让混乱变得有序、做出符合公司商业需求的产品。

Rod Fergusson：确实如此，作为制作人，你的工作就是告诉人们现实，而不是拒绝，你要让人们知道，他们的决定、想法有什么代价。刚加入Epic的时候，我们还在使用微软的产品（Excel），比如某个怪兽的音频制作要在第七周开始，因为制作流程需要。每次开会的时候，制作人都会告诉同事“我们可以按时发布”，但了解一切情况之后，我发现至少落后了三个月。

所以，对于制作人来说，你要将一个项目拆分成很多个部分，让所有人都知道什么阶段该做什么，比如一个关卡必须做的12件事是什么？然后将这些东西打印出来贴在办公室走道上。确保在截止日期之前尽可能完成研发。

如果给新手制作人建议，我觉得需要注意的是，不要假装问题不存在，哪怕是优秀的制作人也会遇到糟糕的事情，否认是没有用的，还会导致人们不信任你。你需要管理预期，留出缓冲时间，比如一个工作需要6天时间完成，你却告诉他要在2天内完成，最后用了6天会让他觉得自己的工作不称职。如果需要6天，我不会隐瞒，并且会尽自己所能确保在这个时间内完成。

我认为新手制作人和高级制作人最大的区别在于，新手制作人往往是向团队说不的那个，觉得自己的工作就是让游戏制作严格按照计划进行。但我们都知道，游戏研发是灰色的，你在研发过程中要做的事情没有非黑即白，有人想要做个有趣的功能？不行！这不在你一年前提交的列表之上。

高级制作人会觉得，“我的工作就是为你们赋能，而不是限制你们”。如果有人跟我说，“我想做这个功能，它会让游戏更好”，这时候我不会简单的说没有时间而拒绝提议，而是说，“没错，这个功能很好，但我们需要3周时间来完成，从哪里可以省出3周时间来做呢？你是希望砍掉另一个功能、还是团队增加人手？”

很多时候，如果列出了20个功能要做，最终能够完成18个就已经很不错，所以制作人需要安排好它们的顺序，没必要开始第19和第20个。

Q：如果有些折中方案领导不愿意接受该怎么办？我们知道下级管理有比较多的操作空间，但如何打理与上级的关系呢？

Rod Fergusson：这取决于他们为何拒绝，游戏制作有一个著名的铁三角理论，也就是功能、资源和时间是相互联系的，比如10个人用10天做10个功能，但如果你想要9天完成，就必须增加人手或者减少功能，不可能想要增加功能，同时还不增加人手或者时间。

如果在行业内时间足够久，你会对很多功能所需要的时间有一定的了解，自己就能够做深入分析。但在此之前，如果有人想要增加某个功能，你不能直接拒绝，而是要跟他说，“数据显示这个人做这类功能需要7天时间，我们去哪里挤出这7天？”这就需要形成信任关系，如果你说了这周末能完成，那幺我不会每天都追进度，而是相信你能到时候做出来，当然，这需要长时间的了解和积累信任，我觉得这是很关键的。

每个人可能都有出错的时候，而且没有人不出错，但最关键的是，即便某个人有一天的状态不好，也并不影响他在截止日期之前完成工作，这就足够了。所以，这需要你了解团队、做某件事需要的真正代价是什么，归根结底，我们要尽量按照计划完成。

Q：《暗黑破坏神》同时有很多项目《暗黑2重置版》、《暗黑4》等等，我想你可能需要多个可以信任的团队领导做事情。

Rod Fergusson：当团队扩大之后，你需要做的是将这种信任关系延续到下一层级，《战争机器》初代研发的时候，我们只有80人，然而到了《战争机器3》，团队人数超过了300。最初的时候，每个人都是全才，比如做光照的人还会做美术资源、建模、纹理，如今游戏研发变得更加复杂，比如PBR光照、大量的工具，现在分工越来越细化了，有人专门做游戏环境、有人只做互动设计。

这在制作领域也是一样，《战争机器》第一代的时候，我是唯一的制作人，现在一款游戏有很多个制作人，比如你是环境美术制作人，所以你对每个人的预期也要根据专业化而发生变化，这同样很重要。

当然，完成时间并不是我决定的，如果你做一个功能，我会问你多长时间能完成，如果你说7天，那幺我就相信你可以做到，哪怕有一天工作效率低，你自己会在随后的时间里把错过的工作量补上来。我们需要相信团队，不要为他们担心，更不要干扰他们。

Q：在游戏研发过程中，文化和归属感是重要的工具，如何为团队所有人创造责任感？

Rod Fergusson：制作人不是监视者，你不用盯着每个人，然后把他们的问题报告给上级。你的工作是为他们赋能，如果你能聪明地看出一个问题，那就可以明智的提供帮助。

作为制作人，你必须允许失败、允许事情出错，然后有把事情拉回正轨的能力。告诉人们他们的问题并不是什么问题，但问题是你看到了问题还不说出来。就像之前所说的，制作人要为团队留出缓冲时间，比如按照某个人效率的80%计算预期，但随着居家办公，还会有更多的意外，比如某天家里断网，如果发生了无法控制的事情，一定要坦诚。

允许人们通过迭代不断学习，如果你过早、过多惩罚人们，这会惊吓到他们。

在微软的时候，有过领导培训，一位领导需要做三件事：创造清晰、产出能量和交付结果。作为制作人，你的工作是将游戏制作这种的“迷雾”和不确定去掉，让团队每个人知道制作的真相、你做的事情有什么代价。然后就是确定如何达到目标并交付游戏，我希望制作游戏，但我热爱发布游戏。

如果我只是个业余爱好者，不断尝试想法、但始终不发布游戏，这没有关系。但对我来说，我是制作人，做什么不重要，最重要的是我交到玩家手中的是什么。

Q：如今很多大公司都在打造国际团队，即便是同一个房间办公的情况下，产出能量都是个艰难的任务，在疫情影响持续的情况下，如何应对远程工作的挑战？

但是，在《暗黑破坏神4》项目上，他们在每个里程碑之后的每个周五都举行2小时会议，通过视频和展现，让所有人知道上次里程碑之后发生了什么，这让所有人感到振奋。我们的方式是每次开会都让不同的人发言，团队之间会相互赞扬，如果有个制作人说话的时候紧张，就会有同事鼓励他。

远程工作之后，我们会通过零售渠道向所有团队成员发送最近版本，这样对于制作里程碑就有更深刻的感受。另外，能量只有被正确引导才是有利的，你要确保它能够帮助你朝着对项目有利的方向发展。

Q：根据我的经历，如今的制作人或者团队领导越来越多参与到营销当中，很多时候要兼顾PR、要知道数据的重要性，以及公司的商业目标。你认为这是行业发展的趋势，还是说到了高级制作人段位之后，就需要掌握这些技巧？

Rod Fergusson：我认为这是到了高级阶段之后一定会经历的，这时候你要关注游戏收入、流量，以及公司要实现的经济目标。如果日期被锁定之后，就要认真对待，在游戏零售时期，我们需要提前预定货架、火车，需要提前联系工厂，你还要接触全世界想要宣传你游戏的人，如果他们不知道你的游戏即将发布，他们就没办法帮你。

所以，创造一个可预测的发布日期对于制作人也很重要。对于日程管理，我们都知道，过去时间越长，你对发布日期就所知越少。总的来说，你应该提前六个月告诉所有人，游戏的发布日期是什么时候，并且告诉他们为什么，这时候，也是我开始曝光的开始。

在3A行业，你很大可能会有很多合作伙伴，他们想要属性，想知道你的游戏从logo到最终完成的全过程，某一天，营销会自动找上你，你应该知道并为之准备属性。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对这些感兴趣，